田伯光笑道:“大和尚的真气当真厉害,便这么片刻之间,就治愈了令狐兄的重伤。”
不戒听他一赞,甚是喜欢,道:“你这小子作恶多端,本想一把捏死了你,总算你找到了令狐冲这小子,有点儿功劳,饶你一命,乖乖的给我滚罢。”
田伯光大怒,骂道:“甚么叫做乖乖的给我滚?他妈的大和尚,你说的是人话不是?你说一个月之内给你找到令狐冲,便给我解开死穴,再给解药解毒,这时候却又来赖了。你不给解穴解毒,便是猪狗不如的下三滥臭和尚。”
田伯光如此狠骂,不戒倒也并不恼怒,笑道:“瞧你这臭小子,怕死怕成这等模样,生怕我不戒大师说话不算数,不给解药。他妈的混小子,解药给你。”说着伸手入怀,去取解药,但适才使力过度,一只手不住颤抖,将瓷瓶拿在手中,几次又掉在身上。仪琳伸手过去拿起,拔去瓶塞。不戒道:“给他三粒,服一粒后隔三天再服一粒,再隔六天后服第三粒,这九天中倘若给人杀了,可不干大和尚的事。”
田伯光从仪琳手中取过解药,说道:“大和尚,你逼我服毒,现下又给解药,我不骂你已算客气了,谢是不谢的。我身上的死穴呢?”不戒哈哈大笑,说道:“我点你的穴道,七天之后,早就自行解开了。大和尚倘若当真点了你死穴,你这小子还能活到今日?”
田伯光早就察知身上穴道已解,听了不戒这几句话登时大为宽慰,又笑又骂:“他奶奶的,老和尚骗人。”转头向令狐冲道:“令狐兄,你和小师太一定有些言语要说,我去了,咱们后会有期。”说着一拱手,转身走向下山的大路。
岳不群叫道:“田伯光,今日岂能让你生离华山。”岳不群右手一拂,裹住了岳灵珊手中的长剑。不戒和尚见状,叫道:“使不得!”除下两只鞋子在手。但见岳不群袖刀挥出,一柄长剑向着十余丈外的田伯光激飞过去。不戒已然料到,双手力掷,两只鞋子分从左右也是激飞而出。
剑重鞋轻,长剑又先挥出,但说也奇怪,不戒的两只僧鞋竟后发先至,便兜了转来,抢在头里,分从左右勾住了剑柄,硬生生拖转长剑,又飞出数丈,这才力尽,插在地下。两只僧鞋兀自挂在剑柄之上,随着剑身摇晃不已。
岳不群以袖功挥出长剑,满拟将田伯光一剑穿心而过,万不料不戒和尚这两只僧鞋上竟有如许力道,而劲力又巧妙异常。这和尚大叫大嚷,对小尼姑自称爹爹,叫令狐冲为女婿,胡言乱语,显是个疯僧,但武功可当真了得,他还说适才给令狐冲治伤,大耗内力,若非如此,岂不是更加厉害?虽然自己适才衣袖这一拂之中未用上紫霞神功,若是使上了,未必便输于和尚,但名家高手,一击不中,怎能再试?他双手一拱,说道:“佩服,佩服。大师既一意回护着这个恶贼,在下今日倒不便下手了。大师意欲如何?”
仪琳听他说今日不会再杀田伯光,当即双手横捧长剑,走到岳灵珊身前,微微躬身,道:“姊姊,你——”
岳灵珊哼的一声,抓住剑柄,眼睛瞧也不瞧,顺手擦的一声,便还剑入鞘,手法干净利落之极。
不戒笑道:“和尚只是因为田伯光为我找到女婿立了功,所以不想你杀了他。”
转头向令狐冲道:“小女婿儿,这就走吧。你师妹俊得很,你跟她在一块儿,我可不大放心。”
令狐冲道:“大师爱开玩笑,只是这种言语有损恒山、华山两派令誉,还请住口。”
不戒愕然道:“什么?好容易找到你,救活了你性命,你不肯娶我女儿了?”
令狐冲铁青着脸道:“大师相救之德,令狐冲终身不敢或忘。仪琳师妹恒山派门规精严,大师再说这种无聊笑话,定闲、定逸两位师太脸上须不好看。”
不戒道:“琳儿,你——你——你这个女婿儿到底是怎么搞的?这——这不是莫名其妙么?”
仪琳双手掩面,叫道:“爹,别说啦,别说啦!他自是他,我自是我,有……有……有甚么干系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向山下疾奔而去。
不成和尚更是摸不着头脑,呆了一会,道:“奇怪,奇怪!见不到他时,拚命要见。见到他时,却又不要见了。就跟她妈妈一模一样,小尼姑的心事,真是猜想不透。”眼见女儿越奔越远,当即追了下去。
见得不戒大师已经远去,岳不群又对令狐冲说道:“冲儿,你对这恶贼,挺有义气啊,宁可自剌一剑,也不肯杀他。”
令狐冲脸有惭色,知道师父目光极是锐利,适才自己这番做作,须瞒不过他,只得低头说道:“师父,此人行止虽是不端,一来他已答应改过迁善,二来他数次曾将弟子制住,却始终留情不杀。”
岳不群冷笑道:“跟这种狼心狗肺的贼子也讲道义,你这一生之中,苦头有得吃了。”
岳不群目光缓缓扫过华山众人,沉声对众弟子道:“我华山派门下,严禁结交匪类,违者立刻处死。”
岳不群厉声对令狐冲道:“令狐大侠,田伯光污了无数女子的清白,多少人因他面家破人亡。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奸邪匪类,那么这个世上就没有奸邪之人了。”
宁中则看了看令狐冲,叫了声:“师哥”。
岳不群看了看宁中则,道:“如此善恶不分,是非不明之人,留他何用。不过我养育他二十多年,亦不忍心杀他。再留下他,我华山派颜面何存?”
岳不群对着众人大声道:“今天,华山派将令狐冲逐出门墙,令狐冲,你走吧!去找你的肝胆之交。他日江湖相遇,你我是敌非友。”
令狐冲一听,浑身大颤,面色苍白急忙跪到在地,连连叩首:“师傅,请不要逐弟子出门,弟子宁愿死在华山派。”
华山众弟见得令狐冲如此,人人皆是觉得不忍;可见得岳不群面色严肃,也是不敢求情。都是跪到在地,可也不敢出声。梁发看了看众人,俯首道:“还请师傅给大师哥一个机会,大师哥乃是重情义的人,只是讲江湖道义而已。”
岳不群看了看梁发,一声长叹:“唉!”又盯视着令狐冲道:“此次将你逐出门,是让你好好想想,该怎么做人做事。衡山刘正风之事不远,当其在上千群雄面前被诛满门之时,可无一人助他。令狐冲你想仔细了。”
宁中则、岳灵珊刚欲讲话,岳不群道:“今日谁也不许求情。”转身拉了宁中则就行,行了数百步,轻声道:“冲儿太过任性,如果继续为我华山派大弟子,恐怕我华山派就要被正道人士联手问责来了,衡山刘正风这事可是不远啊!”
宁中则心中一凛,轻轻一叹:“唉!冲儿太过任性了,受点教训也好!”
岳灵珊、梁发及华山众弟子呆立原地,作声不得。
令狐冲颤抖在地,岳灵珊上前扶起令狐冲,眼含泪光道:“大师哥,现在爹爹生气;等过几天爹爹气消了,我和你,再加上三师哥去杀了田伯光;我再去求情,让爹爹重新收你入门。”
令狐冲泪水流了下来:“小师妹,师娘也生我的气了;可我现在受人之恩,是断不能有负田兄的;可也对不起师傅师娘的养育之恩。我这就走,免得师傅他老人家见到我更生气。”
岳灵珊泣道:“大师哥,你现在内伤刚好,等过些日子再走吧!再说,你就真的为了那个淫贼,不愿意留在华山了吗?”
令狐冲身子一震,回头痴痴的看了岳灵珊一会,岳灵珊脸一红,低下了头。令狐冲转头看天,一声长叹:“小师妹,师傅既然说了,我还是先走吧!陆猴儿,你送我下山吧!”
陆大有上前,扶着令狐冲的胳膊。令狐冲道:“小师妹,你这就走了,你保重!”说完,轻轻拨开岳灵珊扶着自己胳膊的手,向着山下行去。
众人呆立着,见得令狐冲陆大有二人的身影转过山道已是不见,忽听得岳灵珊捂着嘴,呜咽着转身跑回了住处。众人转身着着岳灵珊的身影消失,无语相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