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陀,千万不可啊,请伯陀暂息雷霆之怒。”朵颐见要问斩曲易,自己必定也逃脱干系,因此急忙跪禀道,“熙夫人出殡之事,实是我等众臣商议而定,这一来熙夫人自尽之事不利宫闱国祚,如果长久停放、必招致流言四起;二来伯陀昏迷多日不醒,臣等无法上禀乞准;三来想必熙夫人也想早日落土为安;四来臣等不愿伯陀睹物思人,卧病不起,伤坏了龙体。死者已逝,生者须活,还请伯陀明鉴。”
“朵颐,你好大的胆子啊!你以为用众臣要挟寡人,寡人就不敢全都杀了你们吗?”
“伯陀千万不可挟怒行事。”曲易磕头道,“熙夫人既死,必有下葬之日,不能禀报伯陀,反而减少了伯陀的许多痛苦。如今伯陀就算杀光了我等众臣,熙夫人也不能起死回生,还望伯陀以国事为重,体谅臣等一片苦心。”
二人一唱一和的说出这一番话,夜离都听进耳朵里去了,因为此刻他头脑十分清醒,而且天性也并非残暴之人,只是失去子熙一时失怒,左思右想片刻未尝不是如此。
于是他黯然道:“大呼图说的没错:寡人就算杀光了你们,寡人的熙儿也不可能起死回生。你两个都起来吧,是寡人错怪了你们,只是寡人这心好痛啊,熙儿一去,寡人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话落处,夜离热泪盈眶,伤感万分,不禁唉叹一声道:“朵大人,你速去准备准备,寡人要亲自去熙儿的陵墓前看看,大呼图和众大臣们也都跟随寡人一起去吧。”
朵颐和曲易闻听此话,总算是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回来了,各自暗松了一口气。
二人虽然知道此行有失礼俗,但是不敢多言,以免激怒夜离,复又蹈火覆刀,自取祸殃。
当际朵颐应诺一声,退出寝宫,传司仪准备吊祭包括牺牲、果馔、香烛、黄裱和旌幡等物,并传众大臣随夜离同去贝机国王室陵园吊祭子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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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祭的队伍出离了天都,一路白幢飘飘,素幡荡荡,直来到北机国的王室陵园,子熙的陵墓前。
在司仪官的主持下,夜离亲自供牺果,点烛香,焚黄裱,吊祭子熙,此时才真真正正地感受到心爱的熙儿果然已经离逝了也。他抚碑嚎哭,泗渧滂沱,无所顾忌,真个是“千红一窟,万艳同杯”。
哭够多时,方才歇住,夜离令百官及仪仗都退出陵园,独自坐在子熙的陵墓前,痴痴傻傻,摸碑忆昔,好不凄凉惨绝。直至黄昏,才在朵颐和曲易的劝解下,神魂颠倒地返回了天都圣宫。
夜离虽知子熙已死,但在内心深处又如何割舍得去?
那在鹰嘴崖逃奔时,子熙怂恿他第一次杀人的光景;
那在白沙渡筏渡时,子熙天真烂漫地捕捉芦花的光景;
那抵押琥珀坠子的光景,那典当金丝花靴的光景;
那在牛车上与子熙争争吵吵,最后发誓要送她一座黄金台的光景;
那斯图城外斩杀素猛后相拥窃喜的光景;
以及那永安宫西角楼互订情物的光景……
一幕幕一帧帧,有声有色,宛然如昨,闭上眼就在脑海里;睁开眼就在面门前。
日日夜夜,***日,四处都是子熙的影子,夜离难以自禁,思念成疾,精神越来越萎靡,仿佛已经露出了下世的光景。
这日中午,曲易才替夜离进食了“童婴丸”,就见宫卫来报:沃焦国秦广求见。
曲易知道秦广运送黄金而来,便吩咐宫卫:不叫他进宫来打扰。
夜离却摇摇手止住了曲易,示意宫卫传召秦广入宫晋见。
不多时,秦广王快步而入,抬眼看见夜离躺在龙床上半死不活的样子,颇吃一惊,与曲易见过礼后,径至龙床前,关切问道:“看来这段时日,伯陀的病情毫无起色啊?”
“大商所言不差。”夜离弱声道,“寡人的命怕是不长久了。”
“这却奇怪了……”秦广王疑惑道,“伯陀以一人之力能斩杀金门大君和系昆山六大神将,道行应在万年之上,为何这区区小病就能坏了伯陀?”
“大商有所不知:伯陀曾经获得奇遇,拥有八九千年的真元之气,但一直分散在体内,还不曾炼成内丹,化为元神,因此不能护体。”曲易见夜离稍说两句便呼吸急促,于是接话道。
“哦……原来如此。看来伯陀斩杀金门大君和系昆山六大神将,不过是一念之间激发了体内的真元之气,才产生了那般惊人的道力,可惜啊可惜……”秦广王面对夜离不无欷歔。
“可惜什么?”夜离不明其意,弱弱地问了一句。
“上次小商返回沃焦国,曾向小商的大哥说起伯陀斩杀金门大君和系昆山六大神将的事。小商的大哥听说此事,好生钦佩,正想与伯陀结为兄弟,准备做一件大事,但是现在……唉……”秦广王转过身来,对曲易长叹了一口气,问道,“不知伯陀得的是什么病,竟然变成这个样子?”
曲易道:“伯陀原先是元气耗尽,精血枯竭之病,曲某用一偏方救治,然后再助以功法,也治好了五六成,但不料熙夫人自尽身亡,伯陀思念成疾,卧床不起,才至今日这种病状。”
“熙夫人?熙夫人是何人?”
“熙夫人乃是伯陀的至爱,伯陀建造这座黄金台便是准备送给熙夫人,不料黄金台建造起来,熙夫人却自尽身亡了。”
“原来如此,伯陀真是用情至深,千古少见,小商好生佩服啊!小商不忍坐视不管,倒有一个办法可救伯陀。””秦广王说道。
“有一个办法?什么办法?”曲易十分惊喜。
“无为道界之中有幽冥地府,乃是儒释道三家共立之治,凡是阳界之人死后必去那幽冥地府转劫投生。”秦广王徐徐道。
“这幽冥地府,曲某也是早已知道,但与救伯陀又有何干?”
“实不相瞒,小商正是那幽冥地府的二殿下秦广王。”秦广王终于道出了真实身份。
“原来大商是幽冥地府的二殿下?”曲易震惊不已,连忙施礼请罪道,“曲某有眼不识泰山,还望二殿下恕罪。”
“大呼图不必多礼。”秦广王道,“若要救伯陀,必须先救熙夫人。常言道“心病必得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能将那熙夫人的魂魄追回来,则可以叫她起死回生,那么伯陀的病自然也就不治而愈了。”
夜离躺在床上神思昏聩,对二人的叙话也是十句九忘,但听到秦广王说出那话时,不由精神为之一振,腾地耸身坐将起来道:“原来大商是幽冥二殿下?二殿下果真能救寡人,叫寡人的熙儿起死回生?”
“当然。不过想要追回那三魂七魄,还需伯陀亲自前往幽冥地府与我家大哥见面商议,小商这里可以做个引荐。”秦广王颔首道。
“好好好……如此最好。”夜离大为兴奋,仿佛病情即刻好了大半。
“但不知那熙夫人去世已经有多长时间了?”秦广王问道。
“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曲易接话回答。
“如此推算起来,那熙夫人应该还没有转劫投生,必定还在幽冥地府之内。”秦广王道。
“好好好……那寡人这便随二殿下前去!”夜离欣喜若狂,准备下床,但反而趴倒在床上再不能动,好生痛苦不堪。
秦广王见状道:“伯陀不必急于一时,既然已经解了伯陀的病根,那么就请伯陀放宽心好好调养,等伯陀的伤病痊愈了再去不迟,小商在幽冥地府等候大驾光临便是。”
“二殿下义重如山,寡人感激不尽。”夜离大为感动。
“小商这次来,一是为购买珍珠;二是奉了我家大哥之命,叙明欲结金兰之意。不料竟遇到如此机缘,真是天意眷顾啊,小商这便赠送伯陀两道符篆,一玄一白,这白符拿去在那熙夫人墓前焚了,可保尸体不腐;这玄符要等伯陀病愈后才可以用,凭借这玄符便可前去寻小商。”秦广王说过,伸指在空中画出玄白两道阴符,递交于夜离。
夜离接过两道阴符,一字不识,俱是鬼文,于是问道:“二殿下,寡人拿了这玄符去哪里找你?”
“此去东北大海万里之遥,有一座沃焦岛,岛上有碑为记,周围玄气万余丈,其下便是幽冥地府了。伯陀若到了沃焦岛,只须将这玄符烧了,便会有鬼使前来接引。”秦广王道。
“二殿下如此大恩,我夜离何以为报啊!”夜离精神大为好转,吩咐曲易道,“大呼图,你速去准备足够的珍珠,然后另外备上一份,权当寡人的一份答谢之礼
“诺!”曲易应诺一声,对秦广王略一施礼,径自出宫去了。
秦广王致谢道:“伯陀厚意,小商在此谢过了,恐怕小商这也是最后一次来了。”
“二殿下,你这是何意?”夜离惊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