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霁开完会回到办公室，见周暖暖侧躺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显然是睡着了，不由哑然失笑，走过去脱下外套替她盖上。却不意瞥到她脸上残留的未干的泪痕。
这丫头，是梦见什么了而哭？
轻柔的替她拭干，周暖暖却忽地醒来，瞠大眼目光有些茫然的望着他，一会儿才回神，却猛地扑入他怀里。
唐霁无防备被她猛然一撞，都有些站立不稳。
“暖暖，怎么了？”他环抱住她，问。
周暖暖闭着眼回想梦境，眼眶里又有泪意涌上来，“我梦见我爸坐牢了……”唐霁微愕，垂眸神情凝重的望着怀里轻轻发颤的女孩儿，淡声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因果循环，恶善终有报，无人能幸免。”
听他这么说，周暖暖僵住。抬眸怔怔的望着唐霁，满脸的难以置信。
“你的意思是我爸真的触犯了法律？”
唐霁望着她，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说，“我说过不会坐牢他就不会坐牢，只是市长这把交椅他是坐不稳了。”
“没关系，只要他人平安没事就好。我……不想他那么大年纪了还去吃牢饭……”
唐霁轻拥着她，黑眸思绪翻滚。
如果她知道她连在梦里都挂念着的父亲曾做过让她痛不欲生的事，那她这次还会不会求他帮忙。
唐霁做事向来说到做到，而且雷厉风行。第二天，周暖暖便得知父亲被举报一事已经圆满处理，且停职查办也已取消，只是他本人却以身体抱恙为由主动请辞市长一职，申请提前病退。
对于这件事，周暖暖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父亲安然无恙，忧的是陈秀玲在得知父亲放弃市长一职申请病退后立即炸开了锅。
她知道，当年父亲能够从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学教师，一直爬到市长的位子，都是因为陈秀玲的娘家势力在背后给他支撑。
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陈家多年的努力白费不说，陈家在市里的脸面也没处搁，陈秀玲更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想到这里，周暖暖怕父亲吃亏，没等唐霁回家，她便打车回了孙家。孙家客厅里
陈秀玲像疯了一样又哭又闹，把孙至诚吵得血压直升，颜面青筋根根爆绽，仿佛随时要爆裂开似的，她却还是不住口的闹着骂着，没完没了。
“你说你是不是疯了？事情都已经解决了，你可以继续当你的市长，顶多因作风问题受个书面警告的处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辛辛苦苦打拼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能在仕途上飞黄腾达？现在才刚上任多久的市长你就闹这么一出又是请辞又是申请病退，你让我和这对儿女以后怎么在人前抬得起头来？”“妈！你闹够了没有！”
见母亲越闹越来劲，孙云峰终于忍无可忍。“爸这样做自有他的苦衷，你别逼他了！”
“他有什么苦衷严重到让他宁愿放弃市长的宝座？你也不想想，他再干个几年到时候就可以光荣退休了，而现在算怎么回事？病退？他说得出口我都丢不起这个脸！”
“你丢不起这个脸那正好。”孙至诚尽管胸口情绪翻涌，语气却十分淡定。
“陈秀玲，我也忍了很多年了，于妻你不是个好妻子，每天都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吵吵闹闹没完没了
。和你结婚我没过过一天安宁的日子。于母，你也不是个好母亲。看看你把女儿教成什么鬼样子了？她除了会吃喝玩乐惹事生非外还会什么？这些年若不是一心追逐仕途名利，力求完美，不愿在个人履历上添上离异这一败笔，我早和你离婚了！”
“什么？”陈秀玲震惊，难以置信和自己相守了二十几年的丈夫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好啊，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了，当年你抛下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选择和我结婚，是不是就是因为看中了我们陈家在市里的势力，你就是为了自己的仕途，才和我结婚的，对不对？”
“对，你说的没错，还有，我早就想和你离婚了。以前就是顾忌这顾忌那，什么都不敢做，现在我没有束缚了，而我不是市长你也不用再委屈自己跟着我了，所以我们离婚吧。”
“爸！”孙云峰蹙眉望着神情决绝的父亲，扶额头疼不已。
“你们离就离，别扯上我，我这两天门都没出我又惹什么祸了？”孙云静白一眼父母，起身道，“反正我也这么大了，你们离了我谁也不跟，到时候给我一笔钱我自己过我的。”
“小静，你怎么说话的！”孙云峰厉声喝问妹妹。
“我什么怎么说话的？是爸自己说要和妈离婚的，关我什么事啊。再说了，我怎么说话不重要吧？反正你们都看不起我，当我是一无是处的废物，是只寄生虫。那我就做寄生虫算了。”
“看看，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孙至诚颤着手指着孙云静，“不长进的东西！”
“那你就长进了？”孙云静毫不留情的反驳父亲，“你现在已经不是市长了，别再摆一副市长的臭架子来教训我，我也忍你很久了。前两次你打我我还念着你是市长，能给我在朋友面前挣脸，所以忍了，可现在你只是一个申请病退后等死的老头，我凭什么还要听你教训受你指责？”
“你！”孙至诚咬着牙关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还没挪动身形，孙云静已经被孙至诚一巴掌打得摔倒在地上。
“这是惩罚你对爸爸不敬！”孙至诚厉声冷喝，接着又道，“既然你认为以后不用再听爸的教训，那你现在就滚出这个家！以后不要再问爸要一分钱，你有本事就自己养活自己，我们家不养寄生虫！”“走就走！谁稀罕和你们是一家人！”孙云静恨声从地上爬起来，怨恨的目光扫过父母和大哥，“好，我要和你们断绝关系！以后我的死活和你们无关！”
“小静！”陈秀玲从一波`波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见女儿冲上楼去，立即唤她，孙云静却像没听见似的不做丝毫停留。
“妈，你对她那么好，她现在连你也恨，她这个样子不让她受点罪她永远不会学乖的。”孙云峰在一旁劝解道。
“闭嘴！你这个不孝子！”陈秀玲怒不可遏的喝断儿子的劝慰，心头怒气翻滚。
“她是你亲妹妹，从小到大连衣服都没洗过一次，什么家务都不会，她养尊处优惯了你现在把她赶出去是不是要看她死了你才甘心！”
“哼，既然你心疼她，那你们母女一起走吧，我恰好也落个耳跟清净，终于可以过上安宁的生活。”孙至诚冷声道。
“想赶我走？”陈秀玲怒极反笑。
“孙至诚，当年你想和我离婚是为了周云那个贱`女人，现在她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了，你还想和我离婚是又勾`搭上哪个野女人了？”
孙至诚冷笑，“要说贱，哪个女人比得上你贱？当年你设计把我灌醉然后自己躺到我身边，害我在学校里名声扫地，不得不离开我的未婚妻，娶了你，你说你贱不贱？比起我小云，你又是不是野女人？”
陈秀玲印象中的孙至诚虽然严肃略显古板，但也算谦谦君子，两人虽然有许多不快，他却从来没用过伤人的字眼刺激过她。而这次他毫不留情字字伤人句句刺她要害，她简直有些不确定眼前的男人是否是自己同床共枕了二十几年的丈夫。“爸，妈，你们别相互伤害了，大家都冷静冷静吧。”孙云峰话落，门外门铃声传来。
看到门口站着的周暖暖，孙云峰并不意外。“云峰哥，脸色怎么这么差？”周暖暖望着孙云峰，担忧道。孙云峰摸摸自己的脸，嘴边扯开一抹苦笑，“有么？快进来吧。”“爸呢？“
“在客厅呢。”
客厅的气氛沉闷得让人难以呼吸。
孙至诚见到周暖暖，脸上难得露出一抹笑，朝周暖暖招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
却听陈秀玲阴阳怪气道，“孙至诚，同样是你的女儿，你怎么对小静就像敌人一样总没好脸色给，偏偏一见到了她就跟吃了蜜似的不论有多气都笑得出来？难怪小静她恨你，你是活该！”
“妈，你能不能冷静冷静？”
“我要怎么冷静？“陈秀玲反问儿子，”你们一个个都只知道对她好，把我和你妹妹都看成是外人。”
“你是我妈，我怎么可能把你当成外人？”孙云峰真是服了母亲的无理取闹。“妈，吵了一下午也累了，你还是先回房间去休息吧。”
“休息？”陈秀玲冷笑，“你是巴不得我一睡不起吧，这样你和你父亲就安宁了。”
“我倒是希望你一睡不起。”孙至诚冷冷接一句，起身对周暖暖说，“去书房吧，这里太吵。”
周暖暖点点头。
“不把事情说清楚你别想走。”陈秀玲挡在丈夫面前，喷火的目光扫向周暖暖，“你又来做什么？不是说过以后再也不会回这个家么？”
“陈秀玲，你再给我胡言乱语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孙云峰厉声警告。
“呵，不客气？怎么个不客气法？是不是要马上和我离婚？还是要打我杀了我？”
周暖暖望着陈秀玲那副咄咄逼人的丑陋嘴脸，心里跟不小心吞了只苍蝇似的恶心到极点。
“阿姨，你前两天还在说你后悔以前那样对我，说你醒悟了知道自己做错了所以改过自新希望我原谅你。那你现在这样又是怎么回事？我看你根本就和以前一样没半丝改变。”
“暖暖，她现在已经昏了头，她说的话还能信吗？”孙至诚讥讽道。
“你！”陈秀玲狠瞪着丈夫，气得火冒三丈。
“走吧，暖暖。”
孙至诚绕过陈秀玲，对身边的周暖暖道。
“你走到哪里去？我说了不说清楚别想走，除非你能答应继续当你的市长。”陈秀玲使出蛮力发狠的拽住丈夫一条手臂不让他离开。
“阿姨，就算我爸继续当市长也当不了一辈子，他总有一天会退下来。你又何必斤斤计较？”
“我斤斤计较？我还没和你算帐呢！”陈秀玲想到唐霁对女儿的所做所为，满腔的怒火齐齐喷向周暖暖，恨不能把她烧为灰烬。
周暖暖厌恶的皱眉，“你要和我算什么帐？”
“算什么帐？哼，你这个扫把星，你别在这里给我装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都让唐霁……”“妈！”
“闭嘴！”
两个不同的声音同时从孙至诚和孙云峰口中吐出。
陈秀玲仿若未闻，径直对周暖暖说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死丫头，好歹小静还是你妹妹，可你都对她做了什么？你怎么这么阴险，这么心狠手辣，偏偏还故做一脸无辜来蒙骗所有人？”
“我对她做了什么？我怎么阴险怎么心狠手辣了？”周暖暖一头雾水，对陈秀玲的指责感到莫名其妙。
“暖暖，你别听她的，她疯了才会疯言疯语。走吧，我们去书房。”孙至诚狠狠甩开陈秀玲的手。
“孙至诚，是不是我疯言疯语你心里有数。”
“妈，你是不是真要闹到家破人亡才甘心？”孙云峰满脸对母亲的隐忍和气恨。
陈秀玲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但接收到儿子眼里传递的警告，想起他那日说过的一句话——想活着，就别去碰小妹。可是如果不说她怎么咽得下那口气？
“阿姨，我知道你非常恨我，但也请你不要诋毁我。我自己做过什么我心里清楚，我并没有做对不起你们母女的事。”
“你还敢说你没做，你让唐霁……”
“啪！”
“你实在是让人忍无可忍！”孙至诚咬牙切齿地从齿缝里蹦出一句。
陈秀玲被丈夫一巴掌打懵了，怔怔地望着盛怒中的丈夫，眼里满是震惊。
“爸，你和小妹去书房吧。我来和妈说。”孙云峰见母亲暂时安静下来，立即对父亲道。他不想让局面继续恶化下去。
孙至诚哼了声，大步走向书房。
周暖暖望了孙云峰一眼，后者给她一个安抚的浅笑，目送她跟着父亲走向书房，这才收回目光，望着仍沉浸在强烈震撼中缓不过神来的母亲，心里满是悲哀。摊上这样一个母亲和妹妹，注定他大半辈子都会活在悲哀中难以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