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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四章等待(上)

    “等。”都长史王凯又打了哆嗦,双眉迅皱成了一团疙瘩。

    在朱总管帐下做参军之时,他见的都是如何布局谋划,如何计算权衡,恨不得将敌我双方的每一步动作,都先在纸上推导个清清楚楚,而到了胡大海这里,却完全是另外一种风格,好像所有招术都是信手挥出,非但令敌军无法预料,自己人同样也被弄得满头雾水。

    “刘枢密算无遗策,胡某不能及,都督更是天纵之才,等闲人难望其项背。”正困惑间,却又听见胡大海低声补充,“所以胡某无论如何都学不得他们,勉强为之,则无异于邯郸学步。”

    “陈家和蒲家都在地方经营多年,根基远非石抹宜孙可比,而我军火药即将耗尽,攻坚能力必然大打折扣,稍微在处州停留数日,刚好可以等等后面送上來的补给。”伊万诺夫所考虑的,则是淮安第二军团自身的战斗力下降问題,笑了笑,低声附和。

    既然正副都指挥使的意见一致,王凯这个长史也只能遵从,想了想,笑着道:“那就先干掉石抹宜孙,然后再继续南下,只是不知道需要耽搁多少天,补给能不能及时运上來,。”

    “临出前,都督曾经与方国珍有约,我淮扬水师的货船,可以在温州停靠,然后借水路向第二军团运送补给。”伊万诺夫又笑了笑,非常耐心地解释,“如果现在就派快马去集庆那边催运的话,估计有个七八天,也就足够了。”

    七八天的时间不算太久,王凯自己预计,石抹宜孙不耗到手头粮尽,也沒那么容易主动从樊岭上冲下來跟二军团一决生死,所以便不再置喙,把心搁回肚子里头,踏踏实实等着胡大海放手施为。

    事实也很快证明了,胡大海用兵的确有独到之处,三天后,胡深王章和刘毅等人,就送回了捷报,丽水城被将士们血战攻克,蒙元处州路达鲁花赤也先投水自尽,镇抚赖不花丽水知府李国凤等人率阖城剩余文武官吏捧账簿户籍而降。

    王凯闻讯,又惊又喜,赶紧写了表章向枢密院告捷,然后再度找到胡大海,低声提议,“胡将军,都指挥使行辕是否移驻丽水,依照末将之见,那石抹宜孙恐怕早就做好了长期坚守的准备,在樊岭之上预先存了足够的粮草。”

    “不急,你替我传令,让王章留守丽水,胡深去攻打松阳龙泉和遂昌,刘毅去收复青田。”胡大海轻轻摇了摇头,再度给出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答案。

    “那,那”王凯再度语塞,脑门山隐隐有烟雾來回翻滚。

    处州路治下的大小城池加在一起,不过才七座,而除了最南边的庆元之外,胡大海居然把剩余的六个,全交给了新降的胡深等人去攻打,武装到了牙齿的第二军团,到现在为止,相当于一座城池都沒去收复,只留在军营里坐享其成。

    如此下去,胡深王章等降将的功劳岂不是越立越多,再加上他们各自身后的家族原本于地方上所具有的影响力,难免就会造成尾大不掉之势。

    “再等等。”看到王凯满头雾水模样,胡大海难得又笑了一回,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低声道:“结果快出來了,你即便不相信我,也该相信都督,他自打出道以來,哪一仗如同这次一般冒险,居然根本不考虑周边各方势力的反应,直接让第二军团奔袭千里,。”

    “这”长史王凯不听还好,听罢之后,愈地如坠云雾。

    “等,放心地等。”胡大海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而去。

    他对自己,对麾下的淮安第二军团,对朱重九都有信心,所以不在乎花点儿时间去等待,然而,远在数千里外,蒙元皇帝妥欢帖木儿却再也等不下去了,接到处州门户大开,石抹宜孙被困樊岭的消息,立刻派人连夜将几个文武重臣全都从被窝里揪了出來,见了面儿后二话不说,直接将有关战局的最新密报,掷到了丞相哈麻的脸上。

    “这就是你说的,驱虎吞狼,这就是你说的,千里奔袭必蹶上将军,前后不过才一个多月,胡大海都快打进建宁了,你还要朕再等多久,才能想出一个妥当的办法。”

    “陛下,陛下息怒,息怒,微臣,微臣料敌不明,罪该万死。”丞相哈麻被打得鼻子酸,头皮紧,颤抖着身体跪了下去,低声请罪。

    南京与泉州相隔两千余里,沿途还有张士诚杨完者方国珍等人虎视眈眈,所以按照他最初的判断,朱重九不可能从6地上向蒲家起进攻,而如果淮安水师像当年偷袭胶州那样,从海上展开行动,谁胜谁负,却是未必可知。

    毕竟那蒲家从宋代开始,就把持了整个东南沿海的航运,旗下大小战舰逾千,经验丰富的水师将士数以万计,凭着对海战和水文的熟悉,完全有可能弥补与淮安水师在火器方面的差距。

    但千算万算,他却沒料到,朱屠户的“赌性”如此之重,竟然冒着粮道被别人切断的风险,命令胡贼大海率领孤军千里奔袭,更沒有想到,经历了将近两年的休整之后,淮安军的实力比先前又提高了一大截,只拿出六大主力中的一个來,就能打得江浙行省的各路官兵溃不成军,而此刻朱屠户手中居然还握着另外两支劲旅,用其中之一來死死看住了张士诚,另外一个则专门替胡大海清理后路

    如今看來,指望蒲家在海面上跟淮安军拼个两败俱伤,显然已经不可能了,胡大海荡平处州之后,就可以翻越远算不上险峻的洞宫山,取道寿宁,直扑福安,而当他再顺利地将福州路也拿到手之后,泉州路就已经近在咫尺,稍作休整之后,与淮贼徐达两个联手扑将过去,蒲家在水面上的优势再强,到了6地上,也挡不住徐胡两贼的联袂一击。

    形势糜烂到了如此地步,作为丞相的哈麻,也早就明白,自己不小心又铸成了大错,然而,仔细权衡之后,他却沮丧地现,自己拿不出任何办法來补救,整个江浙行省的兵马,无论是陈家军蒲家军,还是眼下已经被徐达击溃的苗军,都早就不再听从朝廷调遣,临近的江西行省,这两年也是处处烽烟,官兵四下救火还力有不逮,更甭说腾出手來去支援江浙。

    所以今天被妥欢帖木儿当面质问,哈麻除了请罪之外,做不了任何事情,而大元皇帝妥欢帖木儿,却被他这种耍死狗的行为,刺激得火冒三丈,“万死,朕怎敢让你去死,我的丞相大人,。”用力拍了下桌案,他森然反问,“你可是我大元朝的擎天一柱,非但再度令国库有了盈余,这满朝文武,谁人沒得过你的好处,哪个提起你來,不挑一下大拇指头,朕要是真的敢冤枉了你,恐怕第二天,这大明殿就得换了主人。”(注1)

    这话,说得可就太狠了,非但令哈麻一个人汗流浃背,同为朝廷重臣的太尉月阔察儿左相定柱侍御史汪家奴枢密院同知秃鲁帖木儿全普庵撒里等,也纷纷拜倒于地,争先恐后地辩解道。

    “陛下,息怒,非臣等判事不明,臣等也沒想到,那朱屠户,做事如此胆大包天。”

    “陛下,那胡贼大海虽然已经攻入了处州,但朱贼所部嫡系,此刻却依旧盘踞于集庆,其下一步是走6路还是水路,现在判定还为之过早。”

    “陛下,非哈麻大人应对失当,实乃地方汉将背信弃义,连累石抹宜孙有力难出。”

    “陛下,胡贼只是突袭得手,接下來未必能继续向先前一般高歌猛进,毕竟再往南,就是福建陈氏林氏和泉州蒲家经营的地盘。”

    “陛下息怒,那泉州蒲家,多年未曾向朝廷运送一粒粮食,一锭金银,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若是朱贼能跟他斗个两败俱伤,我朝刚好坐收渔翁之利。”

    “胡扯,闭嘴,尔等跟我全都闭嘴,。”妥欢帖木儿越听心里越烦躁,抓起桌案上的镇纸砚台笔墨,朝着众人的头顶挨个猛砸,“都到了这种时候,尔等还指望朱屠户跟蒲家在水上斗个两败俱伤,尔等以为朱屠户是傻子么,,集庆距离泉州水路有多远,处州距离泉州6地上才多远,那朱屠户放着自己最得意的两支贼军不动,却要冒险从水面去偷袭泉州,他是吃饱了撑的,还是脑袋被马蹄子踩过,。”

    “这”众文武大臣们被骂得无言以对,6续低下头,目光盯着地板呆。

    妥欢帖木儿见到此景,愈急火攻心,“怎么都不说话了,都变成哑巴了,还是吃人嘴短了,五十万贯,朱屠户只用了五十万贯,就收买得你等将江浙行省拱手奉上,如果他再多拿出一百万贯來,朕是不是现在就得远走塞北,。”

    “陛下。”实在受不了妥欢帖木儿的肆意栽赃,丞相哈麻哭泣着叩头,“朱屠户花五十万贯买羊毛,虽然为臣弟雪雪暗中与其麾下冯国用交涉的结果,但这一笔钱的具体去向,臣却早有账本奉上,臣可以指天誓,若有一文入了臣的口袋,臣,臣愿受五马分尸之刑,生生世世,永不喊冤。”

    “陛下,朱贼当初承诺五十万贯,是为了给其手下的工坊购买羊毛,而臣等6续拿到了钱财之后,也都将其花在了百姓身上,未曾贪墨分文,如果陛下查出臣贪赃,臣,臣愿意与丞相一道,领五马分尸之刑。”侍御史汪家奴也赶紧磕了个头,陪着平素跟自己不怎么对付的哈麻一道赌咒誓。

    “老臣冤枉。”

    “微臣以身许国,绝无半点私心。”

    “老臣家中虽贫,却也不屑动这笔羊毛钱。”

    “微臣”.

    “老臣”

    其他文武重臣们,也纷纷开口,谁都不肯认领妥欢帖木儿凭空扣下來的罪名。

    不是他们联合起來欺君,而是妥欢帖木儿这做皇帝的,行事实在有些过于荒唐,默许淮安军去找泉州蒲家算账,而大元这边对此装聋作哑,是经过廷议之后才拿出來的决断,今天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妥欢帖木儿自己,当时都抱着支持态度,谁也未曾试图将淮贼送上门來的五十万贯拒之门外。

    虽然大伙当初都判断错了淮贼的下一步举动,一厢情愿地期待朱屠户与泉州蒲家在海面上拼个两败俱伤,然后朝廷刚好去获取渔翁之利,但是却不能说大伙都受了朱重九的收买,才故意错判形势,况且那五十万贯足色淮扬大铜钱,已经到账的部分,至少有两成是与皇商在交易,所获利润都进了内库,你当皇帝的不能刚刚收完了钱,转头就倒打一耙。

    “你,你们”被众文武的态度气得眼前一阵阵黑,妥欢帖木儿手扶桌案,身体前后摇晃,“你们都是忠臣,你们都是比干和诸葛亮,朕,是商纣王,朕是扶不起來的阿斗,朕是阿斗还不行么,來人,喊太子來,朕这就写传位诏书,当着尔等的面儿,把皇位传给他,彻底遂了尔等的心愿。”

    “陛下。”哈麻等人闻听,再度哭泣惊呼

    435o9333727/32846786/6o494o32o7541889788.png)'>“臣,臣等冤枉。”

    “臣等绝无此念,若是言不由衷,愿遭天打雷劈。”

    “陛下,臣等只是据实以奏,绝非有意触您的逆鳞。”

    说一千,道一万,众人就是不肯奉诏,包括站在妥欢帖木儿身边的铁杆心腹朴不花,都哭泣着拜倒,请求他收回成命。

    然而,妥欢帖木儿却横下了一条心,誓要立刻将皇位传给太子,然后自己削遁入空门,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实在被逼得沒了办法,丞相哈麻只好咬着牙叩头,“陛下,您可是非得现在就对朱屠户动手,臣若是勉强拼凑,倒能拼凑出十万大军來,只是”

    “只是什么,难道为国平乱,不是你份内之事么,还是你舍不得來年那五十万贯,宁愿把整个江浙行省,都一并卖给了朱贼,。”妥欢帖木儿闻听,顿时來了精神,瞪圆了眼睛,厉声打断。

    “不是。”哈麻红着眼睛,用力摇头,“陛下莫急,听臣把话说完,臣先前迟迟不肯有所动作,一则是判断错了朱贼的用兵方向,二來,是想借助朱贼之势,强压蒲家,也好从蒲家敲出此番兴兵的钱粮來,以节约朝廷的花销,既然陛下不想再等,臣只好白白让蒲家捡一个便宜,臣,臣这就去调集钱粮,整军备战,半个月之内,一定让朝廷的兵马杀过黄河去,逼迫朱屠户从江浙回师自救。”

    注1:大明殿,元代皇帝处理朝政之处,殿后有皇帝的寝宫。